Saturday, December 7, 2019

巴黎十三區之唐人埠




巴黎十三區之唐人埠

當飛機的輪胎劇烈地親吻巴黎近郊奧里(Orly) 機場的飛行跑道時,歷經全程約十五個小時的飛機旅程,結束了,我們又回到了熟悉的巴黎,又回到家了。映入眼簾周遭的一切景象是那麼的親切,悠揚悅耳的法蘭西語音不斷地傳入耳朵中。巴黎是那麼地令人懷念,旅途的疲勞,頓時一掃而空,相信女兒已在關口出口處等著迎接我們了,三步作兩快步往前行。

時代在進步,社會在改變,巴黎的交通道路仍不斷地在擴建中,主要是地下鐵路的延長以接駁往來郊區機場鐵路快線的連貫。

巴黎近郊有兩個飛機場,北邊的戴高樂(Charles de Gaulle) 機場較大,一般大的國際航空飛機停降在此,而南邊的奧里(Orly) 機場則比較細小,主要停降來自歐盟各國的內陸飛機。我比較喜歡奧里機場,主要是機場離家不遠,約十五公里。因是歐盟飛機停降,算是內陸航線,自由出關,無需排長隊等入境通關檢查。

巴黎地鐵或巴黎地下鐵(Métro de Paris)是巴黎市區的地下軌道交通系統,地下鐵路網絡交通四通八達,於1900 年起運行至今。巴黎地鐵總長度約 220 公里,目前仍不斷在延長擴建中,有 14 條主線和兩條支線,合計 303 個車站( 387個站廳 ) 62 個交匯站。




1992 巴黎外圍多了一條環城輕鐵運輸交通服務,對於往來環城圈的市民來說十分方便,同時亦省卻很多時間。一張月票或一張週票除可在五區域 ( zone ) 範圍內無限次地乘搭地鐵,轉換市區巴士外亦可乘坐輕鐵。乘搭地鐵不怕有交通擠塞的顧慮,只怕偶爾工團鬧罷工,行車斷斷續續,打亂了一切。

無疑乘搭地鐵是很方便的,不過若碰上上下班時段,人潮擁擠,幾乎每個卡車都塞滿人,在中途站上車的,要硬把身體往車內塞進去,除了要站著不說,還要受他人貼身氣味之苦。早上上班時段還好,雖然說法國人不愛洗澡,只噴香水遮掩過,氣味免強還承受得了,換作是下午下班時段,車內的人體氣味就教人難受了,尤其是炎熱的夏天。若再不巧碰上有體味重的人同車,那真得活受罪了。不過過了上下班高峰時段,坐在寧靜的車廂裡,聆聽著車在鐵軌上奔馳發出的聲音,仿似另類的交響曲,此外,偶爾也碰到有唱曲的人拿著結他在車廂裡歌唱。

巴黎以巴黎市中心劃為一區開始以順時針方向朝外旋轉如蝸牛殼般劃分為 20 個市區,而我家住在南面邊緣處的十三區。

十三區往外交通十分方便,只要進入巴黎外圍環城圈快速公路,無論通往巴黎外郊,東南西北各省區或往歐盟北歐,南歐,東歐等國家的路向都很便捷。

早期的十三區是一個製造業工廠區域,幾乎淪為中東移民阿拉伯人的地盤,是一個不耀眼很普通的地區。自印支越棉寮三邦赤化後,大批難民經各途徑來到巴黎,分散住在北面的十八區,東北面的十九區和南面的十三區。




也許適逢其時,當時十三區外圍蓋建了很多棟三十多層約一百公尺高的樓宇先後完成,又靠近地鐵站,交通方便,遂成為三邦外來移民青睞或購置或租住的住所。隨著人口的增長,逐漸形成一個越棉寮兼三邦華僑聚居之地,而在三邦華僑中,又以潮州人佔多數,走在街道上,潮州鄉音幾乎到處可聞。




早期的印支埠,是由三條街道 梭阿士大道 (avenue de Choisy) ,依維大道 (avenue d'Ivry) 和瑪斯納大道 (boulevard Massena) 形成的一個三角形的聚居帶。沿途街道阿拉伯人經營的商店大多殘舊,來自印支的華人開始出高價蠶食收購。華人的生意頭腦轉動靈活,沒錢的就起會籌錢,通常一份會五六十人參與是很普遍的,大家憑的是彼此的口頭信用。潮州人,鄉情濃,彼此幫忙,互相扶持。




接手店鋪後,重新裝修,大多改為市場,士多,餐館或粿條粉麵鋪。金邊華人經營的肉設粿條,水餃麵和越南華人經營的越式牛肉粉,濃濃的家鄉口味始終吊著流離家鄉人的胃口,捧場者眾,生意興旺。

隨著一間間華人商店的成立,由早期的梭阿士大道開始,慢慢轉移往隔鄰的依維大道去。1981 年,寮國華僑陳氏昆仲,潮州人,開辦陳氏兄弟超級市場,繼而,金邊華僑鄭氏與其外家江姓兄弟為擴充其士多生意,在陳氏兄弟商場隔鄰買下西人超市改作巴黎士多超級市場。

一時間兩間超級市場形成競爭局面,各出其謀,搶吃市場營銷,貨物售價互有高低,消費者多穿梭於兩家大商場,比對價格,選平宜而購之。當年我經營餐館,每天補貨購物,亦經常穿梭於這兩大超市間。

猶憶1980 年至 1990 年間,製衣行業蓬勃,縫衣者收入豐,每當泰國榴蓮盛產季節,空運來大批當地著名的新鮮金枕頭榴蓮,以公斤售賣,價錢不便宜,本地人竟然一次過購買數十個榴蓮來當飯吃,出手闊綽,毫不吝嗇,泰國榴蓮在本地吃香,反而不見馬來西亞或越南來的品種。

值得一提的,在某種意義來說,巴黎沒有唐人街,因為巴黎沒有唐人街入口的標誌性建築中華牌樓。據聞有關人士仍在為此上下奔走中,還在為爭取建立這個牌樓而努力。

於是在此情況下,創建於 1981 年八月中的陳氏第一商場,就成了唐人街的標誌。從四方八面來到十三區遊覽的外地人,想要看看唐人街景況的,當地人一般會指著陳氏商場的方向。

由此,陳氏第一商場無形中就成為巴黎唐人街的牌樓了。事實上,經過長年的經營,響譽歐洲的陳氏兄弟集團也是歐洲華商的牌樓。它不僅是西歐最大華裔企業之一,在法國 500 強企業中,它的排名也是比較前,在法國食品零售界,更是赫赫有名。而今日陳氏集團各超市部門分店都可以看到法國消費者已經佔了很大的比例,已經不能單純用華人超市來定義它了。

陳氏昆仲,商業嗅覺敏銳,曾在原居地老撾先後經營多項業務。移居巴黎後,洞燭先機,於 1976 年經營亞洲食物進口,繼而擴張發展門市業務。得天獨厚在印支三邦裔民聚居的十三區依維大道 (avenue d'Ivry) 拿下面積約 3000 平方米的廢棄火車站,改造而成亞洲食品超級市場。當年若讓競爭對手巴黎士多搶先一步奪得該廢棄車站,肯定陳氏兄弟集團絕無今天的成績。寮國人或寮國華人大多居住在十三區,亦間接提供了源源不斷的人力資源和忠誠的消費者的擁護角色。

隨著唐人埠不斷的擴大,各行業亦相繼進駐,華人銀行,外匯兌換店,理髮美容店,地產,餐館用具店,麵包店,旅行社,眼鏡鋪,海產凍品店等各行各業,中越泰棉寮等各式餐館食物多不勝數,而越南牛肉粉店更是不勝枚舉。近年來,越南餐館在區內發展蓬勃,很多昔日法國人經營的咖啡店都已改為越南人經營的越南餐館了,午膳時間總是坐無虛席,甚且看到有人在外面排隊等位子。





住在此區的市民,日常生活,不出兩條街就能解決很多事情,郵政局,稅務局,中西超市,社會安全局,家庭津貼局,托兒所,幼稚園,小學,初中,高中等學校都近在咫尺,每當學校放學時,街道上總有一番熱鬧。上了年紀的人,只要腳能走動,都能自己去處理生活上瑣碎的事情。閒來在林蔭道上或附近公園漫步溜達,在咖啡店前圍坐閒聊,舒適寫意。比起別處的唐人埠,十三區的唐人區,旺中帶靜,地方清潔,對華人來說,是很理想的居住環境。

凡有唐人區的地方,總離不開中國傳統文化的交流點。如中國文化的海外承傳教育和傳統武術舞獅的宏揚。在印支三邦於 1975 年先後赤化後,法國政府基於當年的殖民道義,接收了大批難民。為融和新移居者與法國當地居民的語言隔閡,在法國有心人士的協助下,於 198111月在十三區位於梭亞士大道上的一座舊教堂旁租用了一個十多平方公尺的小地方成立了法亞文化友愛會,以促進東西方文化的交流。並創立了圖書館,出借中文和越文書籍,隨後開辦了中越法英等語言教學班,同時成立了由越南華僑郭乃雄師傅領隊的英武堂周家醒獅團,郭師傅承傳昔日越南堤岸劉浩良仁義堂獅藝作風,有極出色的表演。此外亦有昔日響譽廣州的周家五虎之一的周家嫡系傳人唐師傅領軍的醒獅團,共舞增輝。舞獅團隊並不單純是亞洲子弟,在亞洲學子的引領下,很多年輕的法國學生都參與了獅藝的學習,他們魁梧的身形,體格強健,對舞獅團隊有很大的貢獻。每年的農曆新年和春節遊行日,醒獅團都大放異彩,沿途到各家店鋪採青賀歲,即使是下大雪天,亦無間斷。而潮州華裔互助會籌辦的玄武帝遊街賀歲,出動舞獅舞龍,大鑼大鼓,將年節氣氛推至高峰。比起昔日堤岸的年節舞獅賀歲,有過之而無不及。

在旺中帶靜的唐人區中心,有一個名為 “ Dalle de l'Olympiade " 的城中村,原址本是由法國國家鐵路局(SNCF) 擁有的名為 Gobelins 的貨運站,與巴黎的小型鐵路帶相連。為了換取在兩個層面上交付的地鐵站,國家鐵路局將在郊區和周邊地區建造的權利出售給巴黎的公共辦公室 HLM 和國家建築公司(SNC)。但在銀行收購後,將所有的建築權轉售給開發商 SAGO 公司,該公司致力於該交易,將車站上層作為建築物,下層為倉庫。並交由法國當年首席建築師 Michel Holley 設計。




這個城中村包括六座私人住宅樓宇(樓宇的名稱都以曾經舉辦過夏季或冬季奧林匹克運動會的城市名字為名稱),兩座平民廉租(ILN) 住宅樓,三個長形公共建築,小型購物商場和辦公室,還有體育場和集體托兒所。

奧林匹克城中村,有如一個島形狀的村落,而區內若大的城中村內,上層蓋為住宅,商場混合體,下層仍保留著舊日火車站的貨物地庫,幾乎全為華人商戶租作貿易物流平台和貯存貨物之用。而整座建築物的地下一層,疊建了兩條地下道路 ( rue du Disque rue du Javalot ) 連貫,可以進入不同的建築物和停車場。我熟悉區內環境,遇上週末人潮車湧,道路阻塞時,就可以抄小路進入大廈停車場。

城中村範圍,圍繞於北面的 Tolbiac 街,東面的 Nationale 街,南面的 Renault 街和西面的 Ivry 大道,各街道都有出入口。

1998
年十月中,起點自我家附近的十四號全自動無人駕駛快線地鐵通車,從巴黎的東南方穿越巴黎市中心到西北角處。此列快車線連接區內各大快線轉換站,對於值勤上班族,到郊區或去北面戴高樂機場的人來說的確便捷得多了。而目前正在興建延長線段到南面的奧里機場處,一旦完成,南北機場地鐵交通就全線貫通了。而十四號線更將十三區島形的區域的交通通勤網絡連接起來,帶旺了該區的人潮流動,和繁榮發展。十三區在巴黎城市規劃中是最具代表性的區域發展藍圖。



我住的大樓靠近依維大道的 Tour Cortina,樓宇蓋建於 1973 年並於 1976 年完工,樓高 34 層,每層有大小不同 12 個住宅,共 408 單位,我住在第 33 層樓,朝東向,窗外風景,一覽無遺。而每天晨曦日出,彩光耀眼,映照浮雲變幻景象,令人驚嘆不已。尤其是秋冬季節,夜長日短,一覺醒來,正好碰上日出展露時刻,雲彩繽紛,色彩斑斕,旭日初昇,紅光奪目。



在我家樓下有一間觀音菩薩玄武山佛祖廟,由本地潮州會成立,供奉,轉眼不覺亦快三十多年。每年或每隔一年的春節,都有玄武帝遊街,舞獅舞龍助慶,非常熱鬧,吸引很多聞訊而來的法國人或巧逢來遊覽的遊客的圍觀,亦帶旺了區內的生意,各間餐館更是坐無虛席。

十三區有幾家大的酒樓,其中中國城大酒樓就位於巴黎士多超級市場樓上,另一家潮州城就在它斜對面的一間西人商場內,其他如白天鵝和淘淘居等離唐人區稍遠。

近多年來,越南餐館不斷進駐入此區域,從賣牛肉粉,越式粉卷,到目前增添的各式食物如越南傳統北中南的湯粉類,燒烤,燒烤肉類碟頭飯,林林總總,多了很多選擇。

巴黎地方,寸金尺土,一般餐館都非常狹窄,桌子坐位都是小小的,廚房更是小得可憐。不過,人總能遷就環境而適應,只要打出名堂,生意照樣做得火紅,若見店外排隊,無形中亦做了免費宣傳。

然而正因為十三區的繁榮,亦引來三類人的垂注。一些流動小販開始在巴黎士多超市門外寬闊的行人道上販賣不知來自何處的蔬菜,亦有販賣人造首飾,小食和其他物品。此外亦引來大陸迎送生涯的東北流鶯在區內招客,離譜的是她們竟然徘徊在學校門口,引人注目,區內警察並無取締。

而更嚴重的是,亞洲人經常炫耀的財富引起了一些阿拉伯人和黑人的注意,不時聽聞有人被搶劫的消息,亦有傳聞區內的餐館老板在晚上餐館打烊後回家途中被人跟踪,甚至在他們家門外等他們回來,因為他們知道餐館老板身上多攜有現金尤其是打烊結帳後,有能力的老板都顧用保鏢。即如是,如果匪徒眾多,保鏢亦自身難保,警察亦莫奈何。

本地有三家華人報紙,歐洲日報,歐洲時報和星島日報。歐洲日報是台灣人創辦,原自其世界日報系列,是我愛看的報紙。華人報紙除了一如其他報紙報導世界新聞外,亦很常報導巴黎各地華人圈日常發生的事情。

旅居巴黎幾近二十年的日子,看著唐人埠從一個了無生氣的地方逐步成長發展成為今日全球矚目的景點,它,有說不完的精彩故事。有創業成功的傳奇人物,亦有生意失敗,或因逃稅而被抓到坐牢的人士,有感情破裂離婚又再婚的人士,有合夥生意,到後來因利斷義或起了獨佔心拆夥的人士,華人圈,有很多說不完的總總。。。

流金歲月,逝去的已成過眼雲煙,重回巴黎,昔日在街上碰到或在商場咖啡店裡那班閒坐熟悉的面孔已少見了,無論中西超市內的收銀員幾乎都換了新臉孔,僅少數舊相識看見時,從驚愕到互相問候打招呼。而同座大廈偶爾還遇到當年的大廈鄰居出入,故人安在,心裡感到快慰。

午夜夢廻,思憶個人的人生旅途,崎嶇曲折。從出生地西貢,到年輕時旅居的香港,壯年時闖蕩的巴黎以及中年時移居來加州。每一個經歷都留下了難忘的生活片段,能深入地融入當地社會,尤其是西歐的社會制度。能和當地人無語言障礙地打成一片,品嘗異國文化美食,體驗在巴黎創業的奮鬥艱辛。

即使曾經有那麼多的辛勞,有過令人失意憔悴消沉的日子,然而正因為有這麼多的生活磨煉,如倒吃甘蔗,今日才能體會到個中的樂趣,而書之於文。

無悔走過自己選擇的路,曾經住過的地方,都成為了第二故鄉。濃郁的鄉情,人情,不時地在呼喚著我的回歸。人生旅途上因緣而起的傳奇際遇,烙印下的精彩事蹟,晚年回顧,樂在其中,伴著我,到永遠。。。



散文篇 之十

脱稿於 聖荷西 7/25/2019






父親




父親 

意氣風雲猶如昨,
歲月春秋屢迴薄。
上菀頻經柳絮飛,
中園幾番梅花落。


腦裡不時迴盪著這首七言四句古詩,它,細訴著流金歲月的飛逝。日出日落,雲蒸雨降,寒來暑往,驀然回首,不覺間移居加州已經超過二十個春秋了,就在我移民來加州整整一年後,父親離開了。是那麼的突然,毫無預兆的,沒發一言,就那樣昏迷不醒,沒痛苦的撒手人寰了。突發的一切,讓人措手不及,生離死別是人間之痛,那麼的惘然,心裡無語問蒼天。

古來傳說,人死後,會在頭七夜回魂,那晚我和幾個弟妹夜宿於母親家。由於父親去得突然,沒有留下最後的話語,當時我對著父親的靈柩說如果他還有未了的事情,就在回魂夜出現告訴我。

那晚,我睡在大廳的沙發上,背著廚房,一夜無語。就在天快亮大概凌晨五點鐘時,我給一種聲音驚醒了,感覺好像是來自廚房處。我想起來去看看,奇怪,身體就是動彈不得,好像給什麼壓著似的,但是,我的知覺是清醒的。就在那個時候,我感覺到我的靈魂出竅,離開了我的軀體,慢慢坐起來,轉身朝廚房看。令我驚訝的是,我看到父親坐在那裡,坐在他慣常吃飯的地方,戴著他那副老花眼鏡,無語,卻露出慈藹的笑容。我就對他說如果還有未了心願就傳送或報夢給我,還有希望他在天之靈能保佑和看顧我們尤其是母親。禱告語畢,竟然看到在他頭頂上的天花板飄落很多彩色花紙,輕盈的飛舞在空中,好像人家慶賀日大撒花紙般,很美,隨著就消失了,之後我的身體也能轉動了。

人說當人死後回魂時,有牛頭馬面帶著回來。那些來自陰府的是不讓人看到的,除非像狗隻有陰眼(有些人會看見),才會看到,很常在寂靜的晚上聽到狗吠得很長很哀的聲音,也許是吧 !

巧合的是,早上姐姐打電話來說,她在凌晨五點左右聽到她家的後院有人掃落葉的聲音,父親生前每次到她的家都幫她清理庭院。

父親自從逃難來到美國後,一直生活得不開心,總有著寄人籬下的感覺。當然主要還是昔日在西貢辛勤建立的事業和擁有的一切皆因南越淪陷全毀了,商場上的好朋友都已各散西東,生死不明,那有今日之群組可以透過網絡即時互相通訊那樣方便。而眼前困擾的生活問題,兒女成群,手頭拮据,英文又不靈光。每念到昔日的輝煌日子,總有今日虎落平陽被犬欺,英雄全無用武之地的無奈,心中鬱結,不時仰天長嘆 !

視覺上看到飄落的花紙,我深感安慰,可能父親藉此傳遞給我們一個訊息,他已得到了解脫,叫我們無需牽掛了。

父親生前常說他有一對佛耳,死後會升上天的。父親的人生座右銘是 「人負我,我不負人」,無論對兄弟,朋友,始終抱此態度,父親人緣甚好。

祖父有四個兒女,三子一女,父親排行第三,上有兩位兄長,下有一個妹妹。很不幸我二叔在他很年輕時就因急性病去世了,而祖父亦早年喪偶,其後續弦。我從來沒有見過我父親的親生母親,我的第一位祖母,僅在神枱上擺放的遺照看到她的樣貌。

據父親說,早期祖父是擔柴賣的,生活很苦。後來,白手創立了酒莊事業,創業初期,歷經萬難,極其困苦惡劣。加上當時法國的統治,日本的入侵和越盟對抗法日外來侵略者,要求獨立統一全國等引發起的一連串政治動盪。父子三人就在惡劣的環境中隨著時局的變動,適應生存,胼手胝足,逐漸擴展酒莊業務。

家中生意在父親接手經營後,從 1960 年開始到 1975 年西貢淪陷,一直都有很穩定的業績。由自製酒業到後來和同行好友合辦的入口生意,都做得有聲有色。父親人緣好,重信用,扶助朋友,得到業界的尊重,我甚引以為傲,他的商界朋友,很多我都認識的。

在舊日的西堤華人商業圈裡,很多商家都借用起會來籌集資金,通常以滿一桌十二個人算(包括起會人)。每個月開一次會,誰緊錢周轉,誰就落標以高價奪標而使用那筆會金。除了藉此籌集資金外,同時還趁機聯誼聚會互相交換商場消息。當時的資訊不如今天的發達,電話的使用幾乎是零。很多事情都是面對面商討或者登門拜訪討論。

父親非常支持並幫忙朋友間的需要,參加了很多會。正因為如此,每個月都要出席應酬。當一晚碰上有兩個酒會時,父親就囑咐我去頂替。

我當然開心了! 我愛吃,尤其是上酒樓,一席酒,十多味菜,不同的酒樓有不同的拿手菜式,單是頭盤的四熱葷就教我大快朵頤了。

堤岸的大酒樓如 愛華,賽瓊林,亞東,鑽石,美麗華,大羅天,同慶,還有江南等幾乎我都吃過。大人在談論時局聊天,我只顧吃我的菜,吃飽了才聽他們的偉論。耳濡目染,日積月累倒也吸收了不少商場和時局變換的知識,受益匪淺。

南越政局動盪,內戰戰役頻生,士兵傷亡慘重。兵源缺乏,於是很常在晚上戒嚴時間突擊檢查戶口,捉拿適齡青年入伍當兵。每碰到這種情況,就聽到一片喧嘩,雞飛狗跳的聲音,我家樓上的適役青年四處匿藏。在晚上戒嚴的清靜時刻,特別嘹亮刺耳,令人恐慌。想到終有一天我也要面對時,心裡早已作了盤算。對此無意義的兄弟鬩牆戰爭,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著,免作無為的犧牲。

自己尋找離開路徑,在一位同學的母親幫忙下,很幸運的搭上逃亡之路。隨後,對父親說出我的決定,父親也同意,條件是我必須帶和我同齡的堂弟(大伯父的三兒子)一起離開,父親的無私,可見一斑,從此踏上了離家外闖之路。

1973
2 17 日是我離家出門的大日子。清晨,當時和我來往最密的鳴遠李姓同學來送行。攜帶著簡單的手提行李,從家裡出發到跑下陸省的專線車站。因為不放心父親送我上車後,自己一個人回家,由我的好同學陪他是最好不過了。我和父親同坐一架機動三輪車,而李姓同學騎他的機動車載我的堂弟。到車站後,會合了帶我上路的人,買車票後,就上客車了。坐在車上,看到車窗外的父親,臉上展露出依依不捨的離情,內心掙扎著,腦中反複地在問自己,我的選擇,對嗎?

客車發動了引擎,車啟動了,緩緩開出,一如往常的進行它的載客任務。從車的窗口看到父親的身影,正在和我的同學在不停地揮手。身影隨著客車加速的遠去而逐漸縮小,頓時我熱淚盈眶,潸然淚下。

心裡很難過,很內疚的責備自己,正當父親的事業發展如日中天,大展鴻圖,需要我幫忙的時候,我卻拋棄了父親,放棄了富裕安定的家庭生活,帶著惘然的心情踏上了前途未卜的道路。

1973
年初順利抵達香港,居住了六年再輾轉旅居於巴黎直到 1998 年尾獲得移民簽證來美國與家人團聚,算來和家人分隔了幾近 25 個寒暑。

1979
年我再次隻身前往巴黎闖蕩時,同年父親和整個家庭在投奔怒海抵達馬來西亞悲痛島住了幾近一年之後獲得美國政府接收,移居來到加州聖荷西市定居。

雖然自 1984 年開始,每隔兩年我都會來加州探望家人,停留時間卻又十分短暫,每次回來都看見父親臉上喜悅的笑容。身為家中長子,顯然父親對我一直寄予成龍厚望。

事實,我是父親的好幫手,我人好動,個性好奇,又不怕吃虧,看到的就會主動去幫忙,不需要父親吩咐,父子之間好像早已有了默契。

我從六歲開始,已經在酒鋪裡幫忙了,一直到十六歲離開。開始時是做一些小活,隨著年歲增加,也幫忙去送貨,抬,拉,托全包辦。因為有我陪去,原本負責送貨的伙計就留在酒舖裡做事。我喜歡這份差事,主要也想趁機去外面看看,順便找一些新的東西吃。送貨,就是東南西北各地去,有時去鄉下,如美萩 (Mỹ Tho) ,來紹(Lái Thiêu),守德 (Thủ Đức),芹蒢(Cần Giờ) 等地。不同地域,總有一些特別口味的食物,越南人賣的粿條很好吃。除了肉片外,還放韭菜,蝦餅,湯的味道也不同於堤岸華人煮的口味,還有其他路邊販賣的食物,各有特色。至於通往鄉下的路,路上很常碰到軍隊移防,看多,我也習慣了。

父親的生活很有規律,遲睡早起,每天都有做不完的工作。一個月裡,總有好幾晚去應酬,也是難得可以輕鬆和朋友聚會聊天,觥籌交錯,談天說地,相信也是他最開心的時刻。

不過有一次,父親喝醉了,竟然由警察把他送回來。強勁的拍門聲,把我嚇壞了,從門的縫隙處,我看到有兩個越南警察扶著父親站在門外。那時候已經是晚上戒嚴時間,街上很靜,沒有行人車輛,除了警察車和軍車巡邏,呼嘯而過,閃亮的車頭燈光,照亮黑夜的街道。

我急忙打開門,接過父親,看到父親臉上有幾處傷痕,似乎給人毆打過或自己撞傷了。當時有點驚慌,手忙腳亂的(凡喝醉的人,身體特別重。),也沒有留意聽警察說什麼原因,反正人平安回到家就是了。之前一直在擔心,快到戒嚴時間,還沒看到父親回來(當時也沒有像今天的手機可以即時按電話去查問。)

在我徬徨忙亂的剎間,警察也離開了,我馬上把門關上,處理父親醉酒的事情。事後我猜想,可能父親喝多了,言語上衝撞了巡邏警察而受了皮肉之苦,酒之為害,真大 !

自從經過那次之後,父親也再沒喝醉過,相信是受過教訓了吧!因為那些越南警察可不是好惹的。若是無妄之災,惹上牢獄之苦就手尾長了!尤其是做生意的,最好少惹事。

我想父親喝多了,也許是生意上和生活上的一些煩惱。事實,那段時間,家裡也不安寧。大伯父,每天都喝酒,喝醉了就找事罵人,也不斷的找父親的事。

自從祖父在 1968 年尾,受不了幾個房屋承建商如簧之舌的推銷,買下了一棟三層樓的房屋起,大伯父就開始喝酒了。

那天,那班承建商來的時候,我也在,我很喜歡在午飯後過酒鋪伏在櫃台上閱讀報紙,尤其是每日連載的少林洪熙官武林事跡。

那是午飯後大概一點鐘左右,他們帶著房屋的圖則進來,攤開在櫃台上,向祖父,大伯父和父親解說。那是一座即將蓋建為六棟獨立式三層樓附加天台的建築物,離酒鋪不遠,就在同慶酒樓隔鄰,越美軍駐守的五層大樓對面。

那幅地,本來是一家越南人所有,是別墅形式,有花園,花園裡還置放了一個私人墳墓。已前每個晚上我補習後回家經過都不敢看,總是快步的走過,很少看到有開燈,總是黑漆漆一片,很嚇人。

隨著家庭人口的增多,家裡住的地方越來越不夠用。其實早兩年前,祖父也去看過離家稍遠的一棟舊的也是三層樓的樓宇,可能價錢談不攏,結果沒了下聞,年幼的我們空歡喜一場。

聽過對方解釋後,父子三人互相討論,最後一致同意購買,價錢最後也敲定為六百萬越幣成交。於是承建商就問,房屋要放誰的名字。祖父說就放大兒子的名好了,因為父親名下早已登記了在春祿(Xuân Lộc)地方的一個大樹膠園,父親也很贊同。但是大伯父拒絕了,他堅持不要,主要是伯父的越南語不靈光,他怕有事時應付不來。即使祖父多番催促,伯父就是不肯拿出身份證。當時賣房屋的承建商為求趕快把買賣落實,就打圓場說,反正是親兄弟,誰登記都一樣!

在堅持不過下,祖父就叫父親拿身份證出來登記。本來是一樁好的事情,事後卻引起了軒然大波。也許事後大伯父受了某些外來言語的挑撥,性情開始改變了。經常在工作時喝酒,喝到醉醺醺,喝醉了就趁機在錢櫃處拿錢回家,也許要拿回同樣房價的現款吧!事實,為公平起見,事後祖父已經給伯父一筆同樣的款項了,他還是不滿足。他的酒醉行為,影響了全家人,相信也包括了他的兒女們。最後還是伯父的家庭搬到新樓去住,父親發誓永遠不會住在那裡。

最開心的應該是大伯母了,既有錢又有新樓住,而我也沒住那邊,不過放學後,就去那裡洗澡,看報紙,看光華日報,裡面有一篇寫詠春拳梁贊的連載故事。

1974
年,是父親的相沖年,流年不利,父親被一位他很信賴的生意上有來往的經紀有圖謀的欺騙,損失慘重,導致周轉不靈。據姐姐說,父親曾向大伯父求助,借錢周轉,大伯父拒絕了。還好父親人緣好,得到貴人幫助解決了燃眉之急,得道多助,誠不虛也 !

度過難關之後,父親的生意比之前做得更大了,人總會在挫敗中成長。

1973
年初,南北越在巴黎簽訂巴黎和平協議。雙方達成臨時停火,謀求和平。當時南越政權信以為真,仗著有美國的軍事支援,以為和平降臨了,防守鬆懈。

市面車水馬龍,一片繁榮景象,亦因此帶旺了父親的入口生意,來自日本的罐頭果汁和機動車零件,銷路很好。父親也進口樹膠原料,家裡堆得滿滿的,還有其他薄荷油,香精,香油等,貨如輪轉,甚暢銷。

1975
年南越淪陷後,貨幣不值錢,唯貨物有價,全靠這些存貨,全家幸賴以生存,以及換到一大筆後來搭上半公開偷渡離開越南的逃亡費用。

相反,大伯父存放在銀行的錢,隨著南越政權的淪陷而大幅貶值。接著而來損失更大的是新政權頒令全面更換舊政權貨幣,而更狠辣的是限定每個家庭換錢的數量,無論貧富,一視同仁。這一狠招,正是共產政權打資產清算的一貫手段。

那些存放在銀行或隱藏在家裡的鈔票,因新令形同廢紙,大富人家一夕間變得一貧如洗。有些將錢交給貧窮的親戚或朋友代換,之後分給他們一些跑腿費。結果,錢過手後,真正誠實的在換錢後拿錢回來交還的卻寥寥無幾無幾。據母親說父親亦有交托昔日的員工代換新幣,同樣亦是有去無回。

事實在當時的惡劣和混亂的環境中,為生活,人也只有昧著良心了,錢誰不要,尤其是手緊的時候。不過,凡欠人而故意不還的,相信始終會有一條痕終生烙印著,磨滅不掉。

母親也提到,當年父親在離開西貢時,曾留給祖父和大伯父每人十塊黃金作生活費。祖父年邁,擔心不堪舟車勞頓,而放棄了,大伯父則怕坐船,寧願等待他在美國的二兒子擔保,他要乘坐飛機離開(在等排期六七年後,得償心願)。而繼祖母則拋下祖父,跟父親一起離開,同林鳥,大難臨頭為自己的生命,亦不顧得那麼多了。

總括跟著父親同船離開的約十七八人,大伯父的家庭和他的外甥等多人。有些自費,有些向父親借貸,應允日後償還,有些口頭答應,之後就忘得一乾二淨。

住在西堤的人,很早起床,大清早,街道上已人來人往,小販挑著整擔挑食物或手推車,趕往慣常擺賣的地方去販賣,趕著做學生和上班工人的早市生意,十分熱鬧。在通往國民學校後門的那條巷大光里,星期一到星期六的早晨,就擺滿了很多小攤檔,我總是吃完一攤過一攤,從熱到冷,吃得飽飽才上學。

父親也很早起床,雖然有時候工作忙碌而晚睡,洗漱後,換上衣服,就去附近的茶室喝咖啡,吃粿條,吸煙,看報紙,父親喜歡閱讀論壇日報。

離家不遠有好幾家賣點心,粉麵的咖啡鋪,如源昌,祺海,南都,添記,亦有一檔擺在行人道上只賣茄汁牛腩粉和排骨粉的檔口,味道很好。這些店鋪都是父親經常光顧的,還有一家稍遠的嶺南茶樓,它的點心很出名,很好吃,通常父親在星期天才去,當然有我陪著了。母親喜歡吃源昌的蓮蓉包,如果父親有去那家吃早餐,必定順便買回來。

父親很省儉,從不作奢侈的開支,需要的就買,不需要的絕不浪費金錢。南越政局不斷的動盪轉變,經常發行新鈔票,幣值不斷在貶值,買賣之間,如果掌握不好,就會引發很大的財務損失,只有存貨才能保值。但是進貨,壓貨也需要有雄厚的資金去承托,相信父親心裡有他的盤算。

父親除了工作,應酬,沒有什麼娛樂,偶爾才偷閒去看一套電影,父親喜歡看美國片。

歲月如梭,韶華流逝,今年是父親仙遊二十週年,往事一幕幕在腦海裡不斷重現。溫馨感覺,仿如昨日,而積存在記憶中磨滅不掉上陣不離父子兵的陳年事跡,禿筆難以細述。

俱往矣 !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在。

初移居來加州時,人地生疏,工作也成問題,徬徨而不知何去何從。待找到工作,生活稍為安穩時,父親去世了。

嗚呼,天不從人願,奈何 ! 每思之,總有椎心之痛,真教人無奈又無奈呀
!
詩言:

無限思憶化作字,
抒發心內痛苦言。
三思未報劬勞德,
撫育恩情銘懷念。


寫此文,特以為念 !

散文篇 之九

脱稿於 聖荷西 5/29/2019



Saturday, May 25, 2019

紀念冊



紀念冊

聆聽著一首偶然發現的陳年金曲 「紀念冊」,歌唱者人已渺,逝世多年,但其唱曲音韻柔和悅耳的歌聲仍縈繞飄盪於空氣中。

聽著悠揚的歌聲,腦海裡掀起漣漪波濤。昔日校園風光和在課室裡上課景象如倒退影帶般,一幕幕又重現在眼前。

記憶中內子珍藏著兩本她初中和高中畢業時的紀念冊。在離開西貢時,很不捨的順手把那兩本學生時代的珍貴的紀念冊放進行李箱裡。

兩本不算很厚的小冊子卻珍藏著難以言喻歷年來累積的課堂歡樂和歲月友情。祈求能永遠擁抱那份曾經有過卻已逝去的流金歲月的見證。

事實,隨著人的成長,已經溜走的時光,是不可能再回頭的了。童年的歡樂,校園的生活點滴,只能偶爾的從紀念冊或陳舊照片中去追尋回味。

難預測的是離開西貢之後,不知道是否再能重回此出生之地。政局變幻,即使能夠回來,然而那些失散的同窗好友,在人海茫茫中,又如何去尋覓他們呢 !

處於南越遭北越共產政權解放後不明朗的時局動盪,清算,強迫下鄉勞改等動作消息頻頻傳聞,舊政權的軍民精神強受壓迫。昔日同窗的一群好友已失聯,各人自顧不暇,為前途,為生命,各自尋找出路如鳥獸散或早已離鄉別井投奔怒海。

同窗學友,在這次大動盪的轉變中,日後能否有緣再見,再聚,真的只有天曉得了。

時光荏苒,帶走的那兩本紀念冊,隨著我們生活環境的變遷,歷經亞洲,歐洲最後來到了北美洲。

聽罷歌曲,急不及待的到儲物櫃去翻尋,尋找那兩本已被遺忘的舊日記憶的冊子。

甫打開櫃門,不用翻尋,映入眼簾的是哪熟悉的顏色,兩本幾乎是同樣朱古力色的樹膠皮套套著的紀念冊正平放在近眼處。

噢!真的是久違了,已經很久沒接觸它啦!套封的顏色還很亮,很有光澤,兩本冊子都保管得很好。小心拿出冊子後,急不可耐的就坐在木櫃前的地毯上一頁一頁的翻看。

每本冊子大約各有四百多頁厚,紙張很薄,很淡的米白色,每一頁另有一張很淡的粉白色分間開。在翻閱每一頁的過程當中,紙與紙間發出清脆的聲音。

越南於 1954 年依據日內瓦條約被迫分割為南北越兩部分之後,北越政權就堅決要解放南越,實現國家獨立統一。因此不時搞爆破破壞,甚至多次發動大規模戰爭攻擊。南越政府軍即使有美國強大的軍事援助作後盾,無奈政權貪污腐敗,貨幣不斷貶值,導致人民生活艱苦。

因此在當時的環境,班上有些同學能夠完成初中結業課程已算不錯了,遑論升上高中。對一般有志向學而家中環境又不好的學子們來說,的確是椎心之痛。當然亦有部分同學轉到別間華文學校或轉到純越文學校,更有轉到英文學校就讀的。

冬去暑來,學期完結,驪歌高唱,離情在即,臨別依依,百般不捨仍是無奈。離愁別緒化作一行行的字跡,書印在單薄的紙頁上。

交情深厚的句句抒發出肺腑之情,其他泛泛之交大多寫上勵志語句,當然也少不了各位師長訓誨期許的金石良言。

紀念冊的紙頁裡,有用原子筆書寫的,有用鋼筆書寫的,更有書法好的老師和同學們用毛筆來書寫,龍飛鳳舞的書法筆跡,在早已乾固的墨跡上仍保留著它的剛勁磅礴氣勢。

留在紀念冊裡的語句,有簡短的也有長篇敘述的,各有特色。高中紀念冊裡的書寫用句比初中的文筆更圓潤優雅,多三年的進修,功力自是不同。除此外,也有授課的越文老師用越文寫下他們的寄語和期許。

內子和我是同一年級而不同班別,她是忠班,我是孝班。

在二樓,兩班課室僅一牆之隔,互貼為鄰。因此班上同學的出入,雖不知彼等全部的姓名,身型外貌倒是印象深刻的。

在寂靜無聲的家中,靠著牆壁,坐在地毯上,慢慢輕輕地,一頁一頁的翻看著這兩本紀念冊。如酒般濃烈的校友情,歷久彌新的在腦海裡翻騰。剎那間,整個空間的空氣彷彿被一瓶剛打開樽塞的已經醞釀了幾十年的陳年老酒溢散出的香醇濃郁芬芳氣味濃罩著,嗅覺上享受著那份撲鼻醇香。

在紀念冊裡,偶爾會看到貼在紙頁上的黑白照片,除說贈作紀念外,旁邊還囑咐一句勿忘影中人,學生時代的純真可見一斑。

兩本陳年小冊子,牽引著我的思緒進入了時光隧道,彷彿回到當年的日子,讓我享受了一個溫馨的下午。

驀然,窗外吹來一陣微風,驚醒而打斷了我的思潮,回到現實。

俱往矣,還好今天科技網絡發達,藉著網絡的聯繫,這些年來,經過大家同學間的努力,逐漸地尋回曾經失聯的同窗書友。就算分隔在南北半球,無論生活在天南地北那一個方向角落,只要參加群組,上互聯網,就能暢所欲言地盡訴心中情,或談天說地分享日常生活的點滴,或作文學上的交流。即使有地域時差,亦可留言,等有興致交流的同學回覆。

雖然彼此生活在天各一方,亦仿似重回相聚於課堂上一樣。每每閒話當年,有嘻哈大笑,有感慨亦有說不出的無限的唏噓 !

生命的旅程,就像坐在一列奔馳的火車上,在火車開往目的地的終點站時,不斷地有人上車和下車。中途離開了看不見的,並不等於不存在,而偶遇認識存在記憶裡的卻永遠不會消失。

情感的分離是一種加溫,教人珍惜曾經擁有過的。當離開產生,互道珍重再見時,很期待著下一次的相聚。

相聚的瞬間,是離別的開始,而道別的那一刻卻又是下一次重聚的起點,如此重複著。。。

珍貴的友情,就在不自覺中醞釀,隨著歲月流逝而提升。


散文篇 之八

脱稿於 聖荷西 5/25/2019